作者：彭昭（智次方创始人、云和资本联合创始合伙人）物联网智库 原创

这是我的第390篇专栏文章。

2025年第三季度，三个看似独立的事件正在悄然改变全球金融格局。

7月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新任主席Paul Atkins宣布了Project Crypto计划，标志着美国监管态度的历史性转折；9月，谷歌发布了革命性的Agent Payment Protocol 2.0（AP2），OpenAI推出了Agentic Commerce Protocol（ACP），首次赋予AI代理独立的支付能力；同样在9月，纳斯达克上市公司Robo.ai宣布数千万美元战略投资DePIN项目Arkreen，开创了“币股联动”的全新模式。

这三个事件的交汇，可能标志着机器经济时代的破晓——机器与机器之间自主交易的智能代理金融即将到来。

作为见证这场变革的观察者，我们正站在一个历史的转折点上。这不是简单的技术升级或商业模式创新，而是整个经济体系运行逻辑的根本性重构。当机器获得了独立的经济身份和决策能力，当监管从压制转向赋能，当传统资本市场与数字资产深度融合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全新世界的轮廓。

技术奇点：机器支付的黎明

作为全球首次，谷歌AP2协议的发布，标志着人类首次系统性地赋予机器独立的经济生命。

不久之后，OpenAI推出了开放标准Agentic Commerce Protocol（ACP）。

10月中旬，美国的金融科技公司Circle也推出了通过网关和稳定币USDC实现机器对机器的小额支付。

这一系列看似技术性的协议升级，实际上开启了一个革命性的时代：机器不再是被动工具，而是主动的经济参与者。

在AP2协议之前，机器间的交互主要依赖预设的API接口和固定的业务逻辑。每一次交易都需要人类的授权和干预，机器只是执行者而非决策者。但AP2改变了这一切。通过内置的安全支付机制和智能合约功能，AI代理现在可以自主评估服务价值、协商价格、完成支付，整个过程无需人类介入。

更深层的变革在于经济协调机制的转变。

谷歌DeepMind团队在《Virtual Agent Economies》论文中提出了一个关键概念：”沙盒经济”（sandbox economy）。论文指出，自主AI代理的快速普及正在催生一个新的经济层，在这个层面上，代理之间的交易和协调达到了超越人类直接监督的规模和速度。

研究团队将这个新兴系统概括为”虚拟代理经济”或”沙盒经济”，并从两个关键维度进行了分析：其起源（自发涌现vs有意设计）和与现有人类经济的分离程度（可渗透vs不可渗透）。

论文中特别强调了市场机制在协调大规模智能代理行为中的作用。研究者认为，当系统规模扩大到数百万个智能代理时，传统的中央控制变得不可能。相反，通过市场机制，每个代理基于局部信息和价格信号做出决策，整体却能涌现出高效的协调模式。这种去中心化的协调方式不仅更加高效，而且更具韧性。

论文提供了三个具体的应用场景来说明这种代理经济的运作方式：首先是科学研究加速场景，AI代理可以自主进行实验设计、资源申请和成果交易；其次是机器人协作场景，实体机器人通过市场机制协调任务分配和资源使用；第三是个人助理场景，不同用户的AI助理通过谈判和交易来解决资源冲突。

在个人助理的例子中，论文详细描述了两个AI代理如何代表各自用户协商酒店预订，通过虚拟货币补偿来解决偏好冲突，展现了机器间经济交易的实际运作机制。

监管奇点：从恐惧到拥抱

如果说技术为智能代理金融提供了可能，那么监管态度的转变则为其扫清了道路。美国SEC的政策转向，不仅改变了美国的创新环境，更为全球监管提供了新的范式参考。

回顾过去几年，在前任主席Gary Gensler的领导下，SEC对加密资产和Web3创新采取了极其严厉的执法态度。据统计，仅2023年一年，SEC就发起了超过100起针对加密企业的执法行动，罚款总额超过50亿美元。这种“通过执法来监管”的方式不仅扼杀了创新，还导致大量美国企业和人才外流。许多原本在美国的Web3项目被迫迁往新加坡、迪拜或瑞士，美国正在失去在数字金融领域的领导地位。

但2025年的变化是戏剧性的。新任主席Paul Atkins上任后，立即启动了Project Crypto计划，提出了“最小有效剂量”的监管哲学。在2025年9月的OECD演讲中，Atkins明确表示：“加密的时代已经到来，政策将不再通过临时的执法行动来制定，我们将提供清晰、可预测的规则，让创新者能够在美国蓬勃发展。”

Project Crypto的核心内容包括四个方面：首先是明确大多数加密代币不是证券；其次是允许企业家通过链上方式筹集资金，消除法律的不确定性；第三是支持“超级应用”交易平台的创新，允许平台在单一监管框架下提供交易、借贷、质押等多种服务；最后是为投资者、顾问和经纪商提供多样化的托管解决方案选择自由。

更具革命性的是Atkins提出的“智能代理金融”（Agentic Finance）概念。他在演讲中描绘了这样一个未来：“自主的AI代理以超人的速度执行交易、分配资本和管理风险，合规要求直接嵌入到代码中。”这不是对现有金融体系的小修小补，而是一次彻底的认知转换。

对中国来说，美国监管转向带来的启示是深刻的。

首先，它证明了即使是最保守的金融监管体系也能够适应创新的需求，关键在于监管理念的转变。从“管制”到“赋能”，从“事前审批”到“事中事后监管”，从“一刀切”到“分类施策”，这些转变值得我们深思。其次，美国的做法提醒我们，在全球数字金融竞争中，监管环境已经成为核心竞争力。我们需要在防范风险和鼓励创新之间找到更好的平衡点，特别是在智能代理金融这样的前沿领域，更需要前瞻性的政策布局，关键是要有开放的心态和创新的勇气。

商业奇点：币股联动的创新实践

如果说技术和监管为智能代理金融奠定了基础，那么Robo.ai与Arkreen的战略合作则展示了这一革命如何在商业实践中落地。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投资，而是传统资本市场与数字资产经济深度融合的开创性尝试。

Robo.ai的转型故事本身就充满启发性。这家公司原本是一家电动汽车制造商，但在2025年8月宣布全面转型为AI机器人平台公司，股票代码也从原来的名称改为AIIO。这个转变反映了一个深刻的洞察：在智能代理时代，硬件只是载体，真正的价值在于连接这些硬件的智能网络。

9月18日，Robo.ai宣布向DePIN（去中心化物理基础设施网络）项目Arkreen进行数千万美元的战略投资。表面上看，这只是一笔普通的股权投资，但深入分析其交易结构，其中蕴含了一个精妙的“币股联动”机制。

通过持有Arkreen的股权，Robo.ai间接持有了Arkreen代币。更关键的是，本次投资是以Robo.ai的股票形式支付的，而Arkreen也将持有等值的Robo.ai股票。

这种双向持股的结构创造了一个独特的价值飞轮：当Robo.ai的业务增长推动股价上涨时，会增强市场对Arkreen代币的信心；而Arkreen生态的发展和代币升值，又会提升Robo.ai的资产价值和市场估值。

更重要的是双方在业务层面的深度整合。Arkreen将帮助Robo.ai实现全面的Web3化转型：首先是盘活存量资产，将Robo.ai现有的智能终端接入Arkreen的DePIN网络，使每一台设备都成为能够进行金融交易的节点，持续获得代币奖励；其次是赋能增量资产，将未来的智能汽车、无人机、充电桩等设备从设计之初就融入DePIN理念，可以作为RWA（真实世界资产）代币向全球投资者发行；最后是释放三重价值：功能价值（提供服务的收益）、碳资产价值（绿色属性的代币化）、网络调度价值（规模效应带来的协同收益）。

这种模式的革命性在于它打破了传统的资产边界。一辆智能汽车不再只是一个消费品或生产工具，而是一个能够持续创造价值的数字资产节点。 它在提供出行服务的同时，还在为DePIN网络贡献数据和算力，获得代币奖励；它的绿色出行数据被量化为碳资产，可以在全球市场交易；它与其他车辆的协同调度创造了额外的网络价值。这就是智能代理金融的魅力——每一个物理设备都被赋予了金融属性，每一次使用都在创造可量化的价值。

市场对这一创新模式的反应是积极的。根据公开资料，双方预计在未来几年内，接入DePIN网络的RWA资产规模将达到数十亿美元，市值增量有望达到百亿美元级别。他们的目标是占据AI机器人Web3细分市场的30-40%份额。考虑到2030年全球智能机器人市场预计超过2000亿美元，DePIN和RWA市场预计达到5000亿美元，这个目标并非遥不可及。

写在最后

回顾2025年的这个夏天，我们见证了历史的转折。Google的AP2协议为机器赋予了经济生命，SEC的政策转向为创新扫清了障碍，Robo.ai的币股联动展示了商业模式的可能。这三个事件的交汇，标志着智能代理金融从概念走向现实，从边缘走向主流。

未来，机器不再是工具而是伙伴，经济不再是人类专属而是人机共创，价值不再局限于物理世界而是在数字和物理世界间自由流动。

在探讨了技术、监管、商业等具体层面之后，我们有必要从更高的维度思考智能代理金融的深层含义。这不仅是一场技术革命或商业变革，更是人类经济的一次进化。

从经济学的角度看，智能代理金融代表着经济协调机制的根本性转变。传统经济学建立在“理性人”假设之上，但人类的理性是有限的，信息是不完全的，这导致了市场失灵和资源错配。而智能代理可以处理海量信息、进行复杂计算、快速决策，理论上可以更接近经济学中的“完全理性”。当数以亿计的智能代理通过市场机制进行交互时，我们可能第一次接近经济学教科书中描述的“完美市场”。

但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。如果机器比人类更理性、更高效，那么人类在经济体系中的位置何在？这就涉及到价值创造和分配的根本性问题。在农业社会，土地是核心生产要素；在工业社会，资本和劳动力是关键；在信息社会，数据和算法成为新的价值源泉。而在智能代理社会，网络效应和协调能力可能成为最重要的价值创造机制。

拥有和运营智能代理网络的人，将获得这个时代最大的经济租金。

这种转变对社会结构的影响将是深远的。一方面，智能代理可能加剧财富分化——那些掌握技术和资本的人将获得更大的优势；另一方面，代币经济和DePIN模式也提供了更加普惠的参与机会——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贡献设备、数据、算力等资源参与到价值创造中。关键在于我们如何设计制度，确保技术进步的成果能够被更广泛地分享。

就像工业革命将人类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一样，智能代理金融将把我们从脑力劳动的桎梏中解放出来，让我们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追求真正有意义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