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话明超平:我觉得AI编程和手机拍照是一回事
作者 | 物联网智库2025-05-2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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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超平是一个很有“通感”的人,跟他聊天能抓到很多灵光乍现的比喻。

他觉得AI 编程工具其实很像苹果手机的摄像头或 Instagram 的滤镜,你不能在手机摄像头和滤镜上面加快门和光圈,让用户像用索尼和哈苏一样拿着手机拍照。同理,AI编程工具也不该充分暴露代码,让普通用户生畏暴走。而未来人们用编程创作,就像用手机摄像头拍照。

他觉得摄像头是智能手机的“眼睛”,而AI编程工具是AI Agent 的“双手”。摄像头的成熟催生了Snapchat和TikTok,而AI编程能力的提升,一定会产生基于AI编程能力的“TikTok时刻”,浮现出一个人类用AI编程释放意外潜能的场景。

他把那些用他的产品——Youware,一个AI编程工具和社区——带着想法和创意输入需求,通过AI自动写代码生成网站、游戏、数字视觉海报和形形色色小工具,并把作品分享给更多用户,激发更多人参与AI编程的用户,称作“创作者”而不是“开发者”。在他看来,这些AI编程的“尝鲜者”正在做的事,与小红书、TikTok和剪映上的创作者,没有什么不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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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围着参数和性能雕花、发布论文、以登顶大模型和Agent基准排行榜为己任的AI创业者,明超平的“执念”几乎让人觉察不到。他认为,创业团队不必执着突破OpenAI、Google和Anthropic们不断拔高的技术”上限”,而应该在成本、效率、体验之间寻求平衡,给面对AI工具茫然无措的用户提供他们想要的“爽感”。

“体验”和“爽感”这两个词,我几乎没听见过喜欢秀技术“肌肉”的AI创业者那里听到过。

明超平不是一个“秀肌肉”的研究型和技术型创业者。在智能手机厂商OnePlus(一加)做过硬件产品,在字节跳动旗下的”剪映“做过病毒流行(viral)的爆款,又在月之暗面旗下做过Noisee这款面向全球用户的AI视频生成工具。在创业之前的7年,明超平一直是一名产品经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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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摄像头想到AI编程,从TikTok想到Youware,从开发者想到创作者——这些任意飘荡,又随时可以拼接的“通感”,是一名立体、多面和不受条框约束的产品经理的直觉和禀赋,也来自用户。Youware的用户是用AI编程生成作品的“创作者”,也是最早吃“Vibe Coding”(轻松氛围编程)螃蟹的一个群体。明超平说,他是最了解“Vibe Coder”这个群体的人。

他认为“Vibe Coding”的要义是创作和创造,在意Vibe Coder社区的调性和审美。他不希望给初涉编程的用户挫败感,而是要让他们“爽”,有成就感。他在摸索和等待一个时刻,即Vibe Coder 创造的“Aha Moment”,一种使用方法、一种范式自然地流行起来,然后抓住它,就像Musical.ly的用户“对口型 ”那样。

为了找到和抓住这个Aha Moment,他说他必须有很大的好奇心,以及很小的ego(自我),对一切充满兴趣,同时包容一切的可能,不至于因为自负和偏见错失时代性的机会。

当然,跟他聊天的过程当中,我也觉察到了明超平的纠结,以及面对终局的乐观和困惑。

他希望vibe coders互相激发,彼此借鉴灵感、创意、prompt和代码,但又担心“开放”过度带来像素级拷贝作品,影响最具原创性的创作者的创作和分享欲。他希望Youware是一个审美在线的vibe coder社区,同时也担心太“漂亮”的东西缺少多样性,同时,让用户有挫败感。在终局的问题上,他认为在巨头的阴影下,一个领域的成本、效率和体验完美平衡的AI 工具,是优秀创业者可以做到的,但对OpenAI、Google和字节跳动们会不会真的“赢家通吃”,仍然只能给出开放性答案。

但这些都不重要。至少,Youware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以“创作者”面目呈现给人们的AI编程工具和社区。它希望自己成为“氛围编程” 爱好者的YouTube、Github、剪映和抖音,这没什么不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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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是硅星人CEO 骆轶航 和 Youware创始人、CEO明超平的对话实录,Enjoy。



AI coding最大价值不是给程序员用,而是变成一个社区



硅星人:Youware的首页上说,“Not YouTube,it’s YouWare”,可见你们定义Youware是”YouTube for AI coding“。但它在产品形态上也有点像 Lovable+Figma,它也更像一个 AI 编程社区。它到底是什么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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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超平:我希望它是一个社区,面向 vibe coders (氛围编程者)。为什么是社区,以及为什么是这样,一直在讨论。最开始测试 Cursor 3.5 时,我的反应是:这最大价值不止是给程序员用。全球大概 3000 万程序员,假设一天工作 8 小时,很快能算出一个(产能)固定值,既然是固定值,一定有提升空间,要么把人群扩大,要么把人群的产能扩大。

Cursor 是在把程序员的产能扩大,而我更擅长的是把编程人群扩大:让普通人coding,同时商业价值也会更大。我把代码当做一种商品在理解,机会或商业价值来自供需差。以短视频为例,供需差催生了剪映,如果用 Adobe ,一天剪不了几条。coding 在我眼里,是把稀缺的商品规模化,低降低门槛,提升它的产能。

今天的AI 产品能力都很强了,但我想改善的是:把一个Chatbot(对话机器人)或一个对话框丢给用户,希望用户就能做设计、写代码,对大部分 C 端用户是不现实的。绝大多数人不具备从 0 到 1 创作的能力,但在别人基础上修改东西,这很容易。

这两者没有高低,无论科技还是艺术创作,基本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和创新,很少有天纵奇才,一下子做出人类历史上没出现过的东西。AI Coding 的普惠是很好的方式,Midjourney 给了我们很大启发。

硅星人:对,Midjourney连个客户端都没有,它就是搭在 Discord 上的一个社区。

明超平:对,你会发现 Midjourney 的 Discord 有很明显变化。最开始,在 Midjourney 的 Discord上写 prompt ,都非常短,“a dog”,“a cat”,没了,不知道咋写。但今天 Midjourney 的提示词有500、1000 字,或更长。理解这个变化,可以去看上面 prompt 的演化过程:一个人发了“a cat”,底下就有人发“a cat wears a hat”,后面就变得更长。

这跟 Github 很像,无论代码,还是 prompt,都可以是在别人灵感上,迭代出自己的东西,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,然后你又在激发下一个神经元。

社区是一个蛮有意思的形态,做一个to C 的产品,需要是一个能拿起来就用的产品,除了工具本身足够solid(靠谱),门槛足够低以外,还需给用户很强的“动机”,他的灵感能在社区里能被激发出来,这是我们对 community(社区)一个最重要的研究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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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不露出一行代码的 AI Coding社区



硅星人:其实是降低普通人进行 prompt engineering 的难度,然后激发别人的灵感,同时被激发灵感的过程。我很感兴趣的是:一个理想化的、典型的 Youware 社区用户,他在社区分享的应该是什么?是prompt,是代码?还是最后交付的作品?

明超平:我们希望用户直接分享他最终的作品。你会发现我们整个社区产品里,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露出代码,这是刻意的,就像 iPhone 最开始的摄像头,如果放一个快门和 ISO 在那儿,就完蛋了。可能不一定对的,但我想给用户提供更合理的体验,希望他们最终传递的是作品。

这个过程也分阶段,是我做产品的一个认知。你看到了很远的未来,假设在 10 年前,没多少人会想到在 Youtube 开直播时,你看到了,但这不是一开始就能实现,是蛮残酷的,需要时间。Vibe Coding 也是,我相信它是一种新的创作方式,类似手机的摄像头,但今天还不能立马做出很多东西。

事实上,现有模型还不支持做出来一个非常好的东西(AI编程生成的作品),用户在这个阶段也就没有习惯做一个这样的东西。所以,你很自然地看到,今天的用户主要用 AI 编程做建站,一个website,这是大家对 AI Coding可能最直接有效的使用方式,50%都是建站。

硅星人:我自己也在用 AI coding 做网站,至少快速地把前端拉出来。

明超平:Youware 第一个版本就是我用 Cursor 3个小时写出来,晚上10点开始写,凌晨1点发出来,3月10号那晚。那会儿很晚了,大家都准备下班了,我说我试试能不能一人写出来。上线的时候我也没想正式发布,就在Twitter 上悄没声发了,我也不想承认这是我的产品,我就说我今天用了一个产品,感觉还不错

硅星人:对,”我有一个朋友”。

明超平:主要是觉得(这个产品)太仓促了。第二天,我们后端研发告诉我,server上面多了1000个项目,我们很震撼,这比我们前面干了两个月,自己上传不到100个项目要有效很多。

我觉得 AI Coding 的用户主要是几个人群:

第一个是开发者专业人群,就是 Cursor 那帮用户,用 AI Coding APP 和传统软件开发。

第二个是“半专业人群”,有非常强的创作意愿和动机,但代码能力不够。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,不要什么,脑子里有很多产品的 ideas,如果不会写代码,以前就只能找程序员和设计师,今天就可以自己敲,这是现阶段对我们最重要的人群。

给他们生成代码的工具、一些灵感和样板做参考,再帮他们做出来更好的东西,这个人群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。

他们又可以细分:设计师、学生、营销人群,创作者、独立开发者,我们也同样要去筛选。

我在意的用户是有活力、有创造力的一群人,哪怕牺牲一些 DAU 的数据,但我希望在 Youware 能产生一些有创造力的作品。

硅星人:所以现阶段你最在意的用户,如果是一个独立开发者、程序员,可能没有一个设计师那么理想吧?

明超平:今天两个人群我们最看重:第一个是设计师,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有美感,需要把他们的创意释放出来。第二个是学生,历史上所有的viral(像病毒一样流行)的产品,Facebook,Instagram,基本都来自于学生,14-18岁的高中生,还有大学生,有时间,有活力,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。这个阶段就重点想服务这两群人。

我一直在团队说,一定需要一个免费的版本,这帮学生还没有信用卡,怎么付费?必须得提供一个免费的版本,哪怕是让他们花更多时间,也要让他们能用,不能是用一会儿就花20美金,那可能就剥夺了这部分人的创造力。

慢慢地也需要去延伸到做建站,SMB(中小企业),营销和内容创作的,他们有非常强的付费意愿,我们5月初刚上一个订阅版,付费用户全是做网站的。他们会验证我们的成长模式,漏斗就慢慢地变得更大一点,进而再扩大到真正的 to C人群。

基本所有工具类产品都得经历这样的一个阶段,早期用户奠定社区调性和文化,做质感和创意,然后再 SMB,再真正 to C。

硅星人:我们能不能把 Youware 比作是用 AI 生成代码完成创作的人们的 Github 或 Hugging Face?尽管你说它是代码创作的YouTube。

明超平:它们有像的地方,比如作品都是一个个项目,还有我们有一个功能叫“Remix”(重新合成),就很像 Github 的“Fork”,不需要重复造轮子了,“Remix”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在别人的基础上把一个东西做得更好。



审美,激励机制,和“爽感”



硅星人:如果 Youware 作为一个社区,用户在前端看不到代码的分享,只看得到作品的分享,它就变成了一个几乎靠审美和美感驱动的社区,那它不就变成基于AI代码的创作者的 Pinterest了?琳琅满目,但不知道跟我的关系是什么。

明超平:这取决于团队怎么做运营。实操上,社区都有激励机制,激励落到哪里,流量就落到哪里,某种意义上传递给了种子用户社区价值观是什么,每一个功能,View、Remix、Reaction,都在传递你的价值观。

我们可能更看重 Remix,但如果只强调 Remix,比如一个网站很容易用,很多人基于它 remix,社区就会出现很多这样的网站;如果只强调 Review,用户就在乎我的网站页面怎么变得更好看;如果强调停留时长,用户会传给很多用户。我们是动态调整的,我不想大家进来,看的都是品质很高的画,像一个画廊,这会很危险,对 to C 的普通用户,会有一种挫败感,你们内容好牛,但我做不到,这地方不属于我。

我们想要一种粗糙的美感,会让用户觉得没有负担,我们还在慢慢地平衡,美感和游戏互动的比例,有用工具的比例,不会全都是设计师海报或漂亮网站那种纯美感的东西。

硅星人:一个用户Remix别人的作品的过程是什么?因为他们看到的可能是一个非常漂亮或有创意的作品,而不是代码。然后它需要去拷贝粘贴这个作品背后的代码,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吧?

明超平:Remix 的一种方式是要用(创作者的)代码。 其实我们也做过调整,最开始,我们鼓励用户互相 Remix,但我们后来想明白一个道理:我们团队也做了一个很好的项目,发现这个项目被用户随意地 Remix,我也很不爽,没办法,这就是一个creator(创作者)的心态,为什么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 Remix?所以我们上了一个权限,把它交还给用户,作者同意你才能 Remix,未来甚至付费才能 Remix。

我有一个核心逻辑——你首先得让创作者很爽。从平台的角度全部支持 Remix 当然很好,但可能盗版泛滥,很多人会把别人的网站改个字体,然后就变成自己的。

硅星人:其实你很纠结。一个是究竟应该维持社区的调性和美感,还是让内容多样化;一个是希望用户互相remix,就像开源,让优秀的项目能够激发别人,但现在又设置了Remix的权限,要保护创作者。这些纠结会不会让你想得太多,以至于摇摆,从而没法把它做得极致?

明超平:想是需要想得很多,但最重要原则就还是创作者优先。创作者的体验最重要,我可以牺牲其他的所有的东西。如果你把这个原则定好,很多事就好办,大量 C 端用户是 Remix 得益方,但是如果对创作者造成伤害,可能 DAU 涨得很快,但我的原则是不能做,因为我需要非常好的创作者,这是我的决策逻辑。

从创作者角度,他们需要多样化的灵感,而不是单一的灵感。我经常跟我们用户在 Discord 上聊天,我们的 Discord 有 6万人,很多用户告诉我他来我们平台是看灵感的,但如果一打开就是20个网站的 landing page(登录页面),这跟有 3个游戏、5个网站和两个工具的呈现,体验完全不一样。那你如何让激发创作者灵感的体验变更好?有了这个原则,就都好办。

硅星人:你怎么在 AI Coding 的语境下定义“创作者”?YouTube、小红书和剪映现在都标榜是创作者社区。

明超平:我们还可以再细分一下:创作者包括“原创作者”和“二创作者”。在我们心里,原创作者在这个阶段应该更需要被保护。“原创”就是通过复杂的 prompt ,或一个 Figma 文件导进来等复杂方式进行创作,他们是更需要被保护的。在AI 时代,也一定产生不同品类、不同能力的创作者。

分辨创作者有两种逻辑,一是交给社区(用户)看,一是交给平台自己判断,对我们来讲就是平台自己判断,至少在现阶段。交给社区判断我们也试过,发现人性还是很难对抗。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很火的项目,但从朴素的价值判断上,我不希望我的平台是这样的平台。可能没有一套准绳,如果这个准绳能定义出来我觉得也很奇怪。

硅星人:所以 AI Coding 语境下的创作者,其实是通过更高门槛的 prompt engineering 或工具进行创作的一群人。

明超平:对。 人的价值可能更突出一点,创意的价值更多一点。

硅星人:AI Coding 作为一个赛道,美国和中国是很不一样的,Cursor 的默认设置是给程序员用的,你得懂代码和编程才能在它的 IDE 里面用,但中国的很多创业者,包括你,都是尽量通过一个对话框让人们能够用自然语言编程,最终只交付结果,那么 AI Coding 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?

明超平在我的脑海最终的蓝图里,都不是人在coding。

硅星人:我记得黄仁勋很多年前讲过,AI 就是 the automation of software writing(软件工程的自动化),能编程的AI工具就是 Agent,甚至是通用 Agent 的基础。那从创业者的角度,AI Coding 是不是一个独立的赛道?说我做的其实是最本质的 Agent 不是更有想象力?

明超平:AI Coding 应该不应该独立存在?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。我觉得你启发到我了。一个是 coding,一个是Agent。这两个是不是二元对立的?我之前跟团队分享过一个观点:camera(摄像头)对手机是非常重要的形态,它给了移动设备计算能力,以及眼睛,这个“眼睛”可以拍照和拍视频,可以直播。我觉得 coding 跟摄像头是类似的,coding 像是给了机器双手,双手能实际做很多事。

所以,今天无论所谓的通用 Agent 还是垂直 Agent,大概率跑不掉的是coding。我们用 Agent 做分析、长距离的任务,最终想得到的是一个网站、一个PPT,它怎么实现?它其实是调用了一个coding agent。这是 AI Coding 很重要的一个特点:它肯定是一个赛道,一个品类。但横向的,我觉得它是更重要的基建,coding 是 Agent 的手,摄像头或 browse use(浏览器)是 Agent 的眼睛,不断的通过它们做协同,反正这是我对 AI Coding 的理解。当纵向看,它是很适合创业团队去的,在这个赛道上,你怎么把这个基建做得更好。

举个例子,索尼做相机,但是小米、苹果做了“手机摄像头”,然后基于它们诞生了 Snapchat、Instagram和TikTok。我们其实在 AI Coding 领域赌一件事:就是手机摄像头发展到一定阶段,这个“基建”的上涌现出来 Snapchat 和 TikTok。那当AI Coding 这个基建发展起来的时候,它出涌现出来的 Snapchat 和 TikTok 是什么?这是我希望创业团队应该去想的事,而不是所有人都变成索尼,我觉得今天大家都想成为索尼。

硅星人:索尼相当于是Claude 3.7 或4.0 ,那是模型本身的代码能力。

明超平:我甚至觉得,大家得想清楚壁垒在哪?或要 deliver 的价值在哪Snapchat 和 Instagram 肯定不会强调我拍的照片比索尼好。你知道我们第一个版本的产品叫什么?它叫 Vibe Coder‘s Instagram。

硅星人:哈哈哈,这一听就是个prototype,不能放出来的产品。

明超平:我们当时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功能,叫 boost。当年 iPhone 的摄像头像素不高,色彩还不准,但用Instagram 的滤镜一套,复古味儿就来了。我觉得今天可能也存在一个这样的东西,所以我们当时第一个版本就给了一个这样的东西,类似(手机拍照)滤镜。一个网站做得不一定好看,甚至功能是残缺的,我们做了一个相当于“滤镜”的东西,能够让它“啪”的变成完整的网站,交互也开始合理了。我们做了一个这样的功能,意外地发现很好用,用户一天能点60次,创作就变成了啥也不干,就在那儿点 boost,直到 boost 出一个他想要的东西。

创业团队就应该找很多这样的 moment(时刻),我们现在平台上有十几万个项目了,我们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moment,我过去在一加做过相册,你发现相册里 70-80% 照片都是人脸,那厂商只要优化HDR,优化人脸的效果就可以了;对抖音来说优化道具做美颜就 OK了,所以,我们要找到自己类似美颜或道具的 moments,它可能有100个品类藏在平台10万个项目里。



AI Coding 自己的“TikTok时刻”



硅星人:这个moment一定会存在,但现在还要等?

明超平:我觉得要等,双向奔赴,模型能力和工具体验得进化。作为一个旁观者,需要不断在用户的项目里寻找,哪个东西会 viral,有点像当初 Musical.ly“对口型”的感觉,如果那个 moment 被抓到了就OK了,如果你没有抓住它,可能就错过了一个时代级的机会。

我跟团队说,我们还算有的一个优势是:知道今天的 vibe coder 在做什么。我们要把这个优势放大,认知来自不断review 里面的项目,看哪个东西有意思,然后拿运营的方式去试,比如搞个挑战的活动,试一下能不能出来爆款,我觉得这是中国团队最擅长做的,本质是一个概率。

硅星人:你是我聊过的做 AI Coding 的人里第一个跟我说摄像头与coding 之间有“通感”的。我觉得通感就是想象力。你也是为数不多的我听到的把 AI Coding 当成基建来看的人。那么除了社区、运营和产品思维,你们本身对 AI Coding 能力的提升做了哪些事?因为很多“庸俗”的投资人看 AI Coding 的项目只关心 coding 能力,Coder 社区对他们来说像是个容器,是个新媒体,价值好像没那么大。

明超平:我们的 Code Agent,用户主动来反馈,说我们的创作结果好,他们不说“简单”,很多正式版的用户,他们说比Lovable 的结果好,我觉得这是一个fact(事实),这背后我们不可能啥也没干,但 AI 时代做产品最有意思的是,不是发力越多,雕花雕得越多,就一定结果好。

回到最开始的原则,“创作者优先”,你必须得提供一个好的工具,甚至是最好用的工具。TikTok 和 Snapchat 的相机,拿摄像头的各种参数比,它们不是最好的,但在那个场景里,它就是最好的。对 YouWare 来说,就是在编程的场景里,我们的创作是最好的。

“好”有两种维度:第一种是极致。一个很有意思的比方,把“Agent” 当作“Agency”(广告代理商),假设要找一个广告公司拍片子,选择逻辑有两种,一种像苹果,成本无所谓,我们就要最顶级的人和创意,得到最顶级的片子;第二种是要1/10的成本,得到 80分 的效果,这跟我们今天选 AI Agent 是一样的逻辑,无非在两种里找路径。至少在我的视角,对大多数的创业公司,追求上限蛮难,但有追求80分的效果,把成本、效果、速度完美地平衡,这其实是我们的机会。

再比如两个人,一个清华”姚班“的,智商180,一个就是普通人,智商120(注:其实人的平均智商是90),但这人干了20年的设计,今天要出海报你找谁?今天我有大量的数据,我知道 vibe coder 常用的场景是什么?我的 Agent 就有办法去做 planning,可能你有个很强的通用 Agent,网站它一定能做,但它花了 10 步,另外一个人干这个事已经超过 1 万次,三步就可以了,还能够基于用户偏好做得更好。这是我们和绝大多数 Agent 创业公司一定要去考虑的事情。

实话讲,未来会有非常多的垂直的 Agent ,通用 Agent 是一个入口,我其实挺悲观的,它可能基本掌握在巨头手里。

硅星人:对,这次Google太可怕了,Gemini 一键可以切换到 Agent 模式,Google 还有浏览器、Gmail 和大量的数据。

明超平:对,因为它是入口,Coding 需要 Agent,Google 已经做得很好,我们绕不开的,一定得想各种办法,提供给用户一个好用的、快的、低成本的 Agent,在我的领域(coding)做的最好,这里面 all about data,而数据又跟人相关。

硅星人:你说创业公司不要试图突破上限,我理解上限就是基座模型的进化,如果你不做模型,你就不要管上限。而下限是数据驱动,成本、体验和速度的平衡带来的用户的爽感。那这么看,你的 Youware 其实是产品驱动,而不是研究与技术驱动的。

明超平:我觉得我在找,其实 Lovable 产品做得很好。 产品驱动很重要的一点,它不是传统意义的产品经理驱动,而是用户体验驱动,用户体验是由几种元素构成的,不是完全靠模型。在一些研究人员背景的创业者逻辑里,必须得 SFT(微调)一个模型出来,才能证明我的专业,不同人对体验的需求不一样,我觉得产品驱动是对的,但是它不是产品经理驱动。



招人的核心:一个人的好奇心强不强,ego 小不小



硅星人:Youware有产品经理么?

明超平:我们公司产品经理就是我。很多时候我们把产品驱动理解成了 UI 驱动,AI 产品不是搞两个按钮就完事了。

硅星人:你经常用手机摄像头比喻 AI 编程,你也用抖音和剪映的用户体验比喻 vibe coder 的用户体验,这是不是与你的职业生涯有关?你的职业生涯是从一加手机(OnePlus)开始的,后来去了剪映,再后来又去了Kimi,加起来也没有很长,7年的时间。这7 年你从不同的公司学到了什么?是怎么完成自我迭代的?

明超平:我们公司有一个原则,包括我自己招人,我不看skill(技能)。我只看两点:一个人的好奇心强不强,ego(自我)小不小。

硅星人:这应该是你在一加和字节跳动训练出来的吧?两家公司都强调 ego 要小,而我们周围充满了ego 很大的AI创业者。

明超平:当时在一加,包括现在的 OPPO 都有一个原则,叫“求责于己”,我是真听进去了的。当时我们时不时会去找用户,让用户喷你,我甚至找过20个用户,开吐槽大会,一个圆桌,你坐在中间,他们“骂”你。我不会跟用户吵架,用户说的在我这里都是对的,他找不到一个功能,那是你没有设计好,不是他不会用你的设计,他报错了,我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问题。

好奇心和ego,能够构成一个非常大的势能。如果你的好奇心很强,就能获取足够多的知识,ego 很小,这些知识就能进到你的心里;如果你好奇心很强,同时 ego 也很大,新的东西就进不来——你了解了所有的东西,但你都看不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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硅星人:好奇心强,ego 小是完美的,能快速学习,吸收各种可能性。好奇心强 ego 大,可能特别勤奋地思考和观察,但是……

明超平:因为没有真正地转化。好奇心驱动了我每一段职业经历的抉择。说到一加,其实我刚毕业时是拿了腾讯的 offer,然后我陪室友去聊一加,聊着聊着,自己也过了。陪室友去拿 offer 时, Oliver(张璇)是一加产品的老大,他跟我聊,我说我不会来的,就是陪朋友看一下。结果他在那儿跟我聊了一个小时,我说我要去腾讯,他说腾讯是个好地方,然后还跟我建议说在腾讯应该怎么干、怎么学习,怎么迭代自己。我后来觉得他就是欲擒故纵,但他讲完我还是走了。

那天刚好是在武汉的一个酒店,下楼打个滴滴,很堵,站那儿等了10分钟,突然我觉得:不行,我得回去。我确实就是被Oliver 的人格魅力给吸引到了,我就转身冲到 20 楼,我说不行,我要签一加,然后 Oliver 还不让我签,说你这样是违约(腾讯)的,你肯定会后悔的,我替你心疼那 5000 块钱违约费。

硅星人:哎呀,真的是好手段,好手段。

明超平:在一加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,后来去字节,和在一加做产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。一加那时每年只做一款旗舰型手机,我觉得好慢。初到字节时,感觉自己像个“文盲”,原来做产品有这么多方法论和工具要用。在一加,Oliver 带我们做产品,我们就是逛商场、坐地铁,来回坐,从起点到终点坐三趟,看早高峰那些用户在地铁上,手机实际有多少格电?是怎么回微信消息的?为什么是一只耳朵戴着耳机一只耳朵没戴?你以为早上手机都是满电的,不是,大量用户的手机是没有电的。

你会知道用户真实的使用场景是什么,包括接客服电话,一进去先打一个月客服电话,我室友那会儿说梦话都是“您好,这里是 OnePlus 一加客户服务中心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?

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产品观很重要,产品经理设计的东西跟用户真正用的方式完全不一样,你以为做了一个最牛的东西,用户压根没看到。

刚去字节的时候,自己像个文盲,还是压力蛮大的,“用户留存”、“转化漏斗”、“路径”,我一个都不懂。在手机公司大家不聊这些,不聊复购率,所以我发现互联网公司的那些指标我完全听不懂,怎么去做A/B测试也不知道。

硅星人:而且字节跳动是很数据驱动的,这跟一加也不太一样。

明超平:刚到字节时是很焦虑的,慢慢你就发现这些很重要,我觉得字节今天确实贡献了一大批优秀的创业者,因为它真的把大家从技术里拉出来,看 100 、1000 个实验后,产品感觉会对,一个功能出现,大概率知道会怎么样,我很 respect,尽管大家都不想成为字节的对手。

字节节奏也很快,两周一个版本肯定比一年一个版本要好,所以学习的速度也很快,你有好奇心,马上能就知道更多的东西。去 Kimi 也一样的原因,外头 AI 已经风起云涌了,我还在字节每天写汇报文档,剪映一个月一个版本,Pika 一个月一个模型的时候,你就感觉很焦虑,还是好奇心驱动。事后回顾,每次好奇心驱动的那个timing(时机)刚刚好。去剪映时剪映很小,跟着它一起成长得很大;去 Kimi 时,也不是 Kimi 最顺的时候,然后跟它跑顺起来。



必须思考终局,才更可能避免被扫进历史垃圾堆



硅星人:这里有运气,但好心强人的都是这个样子,特别喜欢一个东西“build from the scratch”(从废墟中建立)的感觉。然后这个东西长大了,就觉得没意思了。作为一个好奇心驱动的人,你有没有想过 Youware 这个创业项目的终局是什么?还是终局想得太清楚做事就没有意义了?

明超平:必须想,不想反而还比较慌。

我们得想清楚 AI 时代和互联网或移动互联网时代,在最终走向上会哪些不一样?至少得做推演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?我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性答案。比如,互联网时代大家会强调“网络效应”,AI 时代现在聊得少,但我认为网络效应依然存在,而且变得更复杂。过去我们强调人和人的网络响应,在 AI 时代,是叠加了三重的网络效应:第一重是人和人、其次是 Agent 和 Agent、最后是人和Agent。

抛开产品层面想,这三重网络效应带来什么价值?它连接更紧密,传输的速度更快,带宽更高。人类的带宽和 token 吞吐量太低了,但 Agent to Agent 的通信速度、效率、上下文的丰富性是远超人类的,它一定会带来市场效率、信息传递效率和价值的大幅度提升,这一定是个终局。在这个终局里面,对创业者的问题是——我做的是不是一个会被扫进垃圾堆的产品?得不断地调整,被扫进垃圾堆的概率才会下降一点点。

千万个 Agent 摆在面前,在庞大的 Agent 的网络效应里面,你扮演的角色是什么?我觉得有两种路径:

一种是:调度的 Agent ,某种意义上是新时代的 OS(操作系统),OpenAI 有这个机会,Gemini 也有。用户今天一个需求进来,你帮它调度和解决,跟安卓系统一样,一个需求进来,它调度各种蓝牙传感器、规则传感器和摄像头,帮你解决这个问题,比如拍照,后面有好几个传感器:地图,摄像头、陀螺仪,再加日期。未来你对着一个对话框,输出了你的需求,比如要买一个什么东西,Agent 可能调一个淘宝 Agent,一个Stripe Agent,调一个支付宝 Agent。通用的 Agent,操作系统级别的 Agent,创业公司做,我很悲观,但如果谁真的做出来,非常佩服,非常厉害,那是苹果、Google 级别的创始人。.

另一种是:务实,你得先能让公司能活下来,10亿美金、百亿美金、千亿美金都是公司。很可能是千百万个 Agent 中的一个,那你提供的独特价值是什么?能不能成为一个品类里最好的?这个路径具备实操价值,只要不是太傻,执行力太差,找到合适的人,创始人不要犯错,就有机会。

另外我觉得更重要的是,未来可能不是人在 coding,做一个假设,这是我自己的 Agent,旁边有一万个小 Agents ,这个Agent 帮你获取了所有的信息,拿到了Twitter、YouTube、Instagram 的信息,怎么呈现给你?需不需要一个界面?

硅星人:Agent to Agent 是不需要GUI(图形交互界面)的。

明超平:是的,但 Agent 和人的交互需要图形交互界面,如何呈现?如果像 DeepResearch 那样一个两万字报告,那太反人类了,需要一种很友好的展示方式,移动互联网早期有过非常友好的复杂信息展示方式,它叫 MIUI。

有一天,Coding Agent 到达一个地步,几乎零延迟实时处理庞大的信息,100万、1000万、1亿token 的信息量,能以毫秒的解决方式展示给你,有详情,有点击,有交互,这该是一个怎样的新型界面?它等于是 OS 级别通用 Agent 的前台界面,它的价值会是很大,而且有机会往下辐射。某种程度上跟今天的硬件是一样的,跟计算机的诞生也是一样的。

还有一个我觉得不确定的因素,那就是 Winner takes all(赢者通吃),ChatGPT 和 Gemini 等几个巨头占了所有的入口,另一种可能是它们拿不完所有的入口,它们如果拿下所有入口,会让所有 to C 的公司死掉,淘宝不能to C了,变成to A(Agent)了,To A 的本质就是 to B 公司了,大家都是基于 API 付费了,那很恐怖,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变成一个 API 供应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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